周昊成在應酬時候的喝酒向來點到為止, 從不貪杯。可今天來給他敬酒的人太多了，一來二去也微醺了。

大家都不知道MZ的小周公子也會來，所以路過的嘉賓看見他就會過來打個招呼, 順便看在周昊成的面子上恭維謝純兩句。推杯換盞、觥籌交錯之間, 也讓謝純見識到許多娛樂圈中虛偽的客套。不過周昊成對這一切應對得都十分自如。

“周公子，久聞大名, 今天可算是見到你本尊了！來來來，咱們今天必須喝一杯, 我們嘉尚娛樂還指望繼續跟著MZ老大哥混點肉湯喝喝呢！”一個大腹便便的油膩中年男子走了過來。他笑瞇瞇的, 手裏拿著滿到快溢出來的一高腳杯紅酒, 一副暴發戶的嘴臉。

嘉尚？謝純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……

她突然想起來了，上次在銀杏百貨撞見周昊成參加《背叛》的首映禮，而這部電影的男主是MZ的陸莘洋, 女主是嘉尚的樊靜。按理說，周昊成和這位嘉尚的老總應該是老合作夥伴了，為什麽他還說今天是第一次見呢……？

周昊成似乎對來者並不太感冒，連站都沒站起來, 面無表情地說：“您就是高勝利高總嗎？幸會了。”

高勝利……這名字，真是一個娛樂公司的老板麽？

“上次首映禮我正好在國外，一時半會兒沒趕回來, 所以就讓我們嘉尚的執行總裁代替我去了。真是對不住啊……要是那幫孩子們做錯了事，給MZ添了麻煩，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。來來來，我替他們自罰三杯！”說著, 他就擡起酒杯來猛灌，酒漬沾濕了白襯衫的前襟。

謝純這才知道，原來光鮮的娛樂圈不僅有周昊成、李時元這種存在，更多的是高勝利這樣“土大款”式的資本家。也難怪每年總會出現那麽些服化道和審美雷人的影視作品了……上行下效，解釋得通。

周昊成聽到了高勝利的說辭，不屑地冷笑了一聲。

上次的合作確實沒那麽愉快，不過具體原因是什麽高勝利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個人。電影宣傳期結束後，他授意樊靜的經紀團隊捆綁陸莘洋炒緋聞，惹得周昊成十分不快。

MZ對藝人管理得素來比較嚴格，周昊成對他們說過：認真談戀愛他不管，宣傳期適可而止的操作他也不會插手，但惡意炒緋聞、把私生活炒得比作品熱度還高就是不行。因而業界都知道，MZ的歌手和演員們大多靠的是真功夫，而非流量。這也就是為什麽當年周昊成如此厭惡“謝純”的最主要原因——她是個冒頭的例外。

高勝利這一手，無疑踩到了周昊成的底線，外加上陸莘洋又是他極為看好、打算力捧的後輩，所以他心裏已經將嘉尚娛樂拉入了自己的黑名單。

高勝利見周昊成無動於衷，又笑著套近乎說：“如果暫時沒有什麽影視作品可以合作，我們也可以在投資方面合作一下呀！我認識一些這個領域的朋友，都是靠譜的行家……”

“MZ的投資一直是我哥哥拍板，您找我是找錯人了。”

“話不能這樣說嘛！在座的誰不知道，MZ第一把交椅上坐著的遲早會是您……”

高勝利剛說完，周昊成就板著臉撂下了酒杯。同一張桌子上坐著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情緒變化，熱鬧的酒桌上頓時鴉雀無聲。

謝純輕輕碰了碰周昊成，說：“我喝的有點多，頭暈，陪我出去透透氣好嗎？”

“我女朋友不舒服，我要陪她出去走走，各位，吃好喝好。”他公式化地笑了一下就和謝純離開了。

謝純當然沒有不舒服，她今晚只喝了一小口紅酒。只不過剛才的氣氛實在是太尷尬了，如果再沒有人出來調和一下，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。

“你變聰明了嘛……”周昊成笑了笑，一改剛才的不悅。

“我本來也不笨，編程是有智力門檻的好嗎？”謝純笑道。

“程序容易編，可是人心難揣測啊……”周昊成嘆道。他有時說話的語氣真的很不像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，或許娛樂圈對一個人的心智有催熟效果，他和周允成的行事做派看上去都比同齡人要老成持重。

他們散了散步就回去了，再回到會場的時候晚會已經快要結束了，總導演過來請謝純和周昊成過去合影留念。因為周允成提前走了，所以周昊成代替MZ和謝純一起站了C位。

合完影後，周昊成說讓謝純快去找李時元和陸佳瑀，謝純卻婉拒了。知道了陸佳瑀的真實情況後，她內心對李時元的感情覆雜了起來，總隱隱背負著愧疚。

“你心裏在別扭些什麽……面子重要還是裏子重要？”他不滿地嘟囔道。

謝純好像能想象得到周昊成做經紀人時候的樣子了：“來日方長，下次還有機會的嘛。”

離去的時候，兩個人一起坐上了楊Andy的車。

謝純覺得今天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，她沒想到邁出這一步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困難。

而周昊成就像會讀心術一樣，打趣道：“怎麽樣？古人說什麽來著……天下之事有難易乎？為之，則難者亦易矣；不為，則易者亦難矣。人之為學有難易乎？學之，則難者亦易矣；不學，則易者亦難矣……”

“老大，你什麽時候也變成個文化人了？”前面駕駛座上的楊Andy聽見這串咿咿呀呀的裝逼古文，忍不住問了出來。

“開你的車！”周氏招牌白眼X3。

周昊成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，翻看著微博。他發現LAX官方出圖之後，上面全是對謝純和李時元的表白聲，讚美他們人美心善、盛世美顏。

“餵，你自己看到那些好評了嗎？”他問。

“今晚的還沒看呢……”

“那就看看，大多數人和我一樣，也更喜歡你今天這個樣子。”他得意地揚了揚眉毛。不過下一刻，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了。

“H市快訊：今日（6月12日晚），北京時間19：50，本市長靜區北部蘇州西路發生了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。一輛私家車在快速行駛的過程中偏離軌道，造成車禍。目前車子已報廢，車主重傷昏迷，被送往中心醫院搶救。記者了解到，車主身份疑似MZ公司總裁周允成。目前事故詳情警方還在繼續調查中，請持續關註H市快訊。”

周昊成不相信會有這麽巧的事，便打給了哥哥，發現並沒有人接聽。

“怎麽了？”看到了周昊成神色有異，謝純忙關切道。

“快！掉頭去中心醫院，快點！”周昊成一拳砸在了座椅上。

謝純也打開了微博，才看到那篇“MZ總裁周允成疑似出車禍”的消息。她仔細一想，發現晚會的後半段確實沒再見過周允成。

“別著急，說不定不是周總呢？周總要出門肯定會帶上司機的，他不大可能自己開車……”

“對，對……”周昊成回過神來，點點頭，然後打電話給周允成的司機小張。

“餵，周少，你快來吧！周總出事了……”小張接電話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
“怎麽回事？你在哪兒？我哥到底怎麽了？為什麽你還能接電話？”或許是關心則亂，周昊成一口氣不喘問了一連串的問題，語氣十分緊張。

“我，我……”小張自知辦錯了事，說話時牙齒還打著顫：“晚會剛開始就有人告訴我周總讓我去道具室幫他取一樣東西，說是很著急，所以我手機都沒拿就過去了，結果被鎖了一個多小時，剛才才放出來……周少，你快來吧！”

“周允成的家屬呢？”電話裏傳來醫生急切的聲音。

“Andy，快！”

楊Andy知道事態的嚴重性，一路飈車來到了中心醫院。車還沒停穩周昊成就像離弦的箭一樣跑了下去，謝純抓起他的外套也跑著跟上了他。

急救科，ICU外。

“醫生，我哥他……”

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一臉凝重：“情況很不樂觀，病人受了重傷，並且昏迷到現在都沒有醒。”

“那要多久才能醒呢？”周昊成兩鬢的汗水滴在了他的衣服上。

“還不好說，我們的搶救遇到了些困難。病人的心臟和血壓狀況都很糟糕，按理說我們進行手術之前應該給他裝上一個臨時的心臟起搏器，可他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了，怕是連裝起搏器都挨不住……”

“虛弱……？”周昊成沒想到平日裏馬術、高爾夫樣樣精通的哥哥有一天會被蓋上“虛弱”的印章。

“是啊……”醫生皺起了眉頭，仿佛在質疑他們作為家人的失職：“我們調出了他的診斷記錄，發現病人有嚴重的心臟病，在近三年內還持續服用著抗抑郁藥物，不定期地接受心理咨詢師的治療。像他這種身心狀態，能扛著高壓工作到現在還不垮就已經是個奇跡了！”

另一位年輕點的女醫生也說：“是啊，情況緊急所以我們就直接說了。如果現在強行做手術的話，一來病人有可能在手術臺上就扛不住了，二來就算他能挺過來，術後的並發癥也會影響他的健康。手術有風險，我們要說清楚。”

謝純抿住了嘴唇——連她也沒想到MZ的主心骨、平日裏對任何人都溫文爾雅、任何時候都不失風度的周允成居然背負著如此嚴重的健康債……那他是怎麽扛過年覆一年的加班和奔波的呢？

“昊成，昊成……你哥他怎麽了？”

周昊成和謝純一轉身，看到了剛剛聞訊趕來的周太。

周太說：“我喊他早點回家，誰知道半路上出了事故。這孩子現在還好嗎？”

“您是……？”

“我是他媽媽。”周太說。

“這樣……”年長的主治醫師瞟了她一眼，又點了點頭。

較為年輕的女醫生又把剛才的話跟周太重覆了一遍。

“家屬考慮好了嗎，究竟要不要手術？”

周太遲疑道：“您說的術後並發癥……具體是哪些？可以說一下嗎？”

主治醫生說：“可能是加重的心臟病，也可能是其他內臟的衰竭。當然了，不是一定會出問題，也有希望痊愈，不過比較渺茫而已。”

“如果有了這些並發癥，是不是代表將來就不能負荷壓力大的工作了？”周太剛開口問完，周昊成就站在了她對面。臉上的汗水讓他額間細碎的頭發緊緊地貼了上來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也變得很紅——謝純還沒見過他這種狀態。

“出去……”他把手放在周太的肩膀上，沒有用力，但氣勢很是逼人，將她推出了急診科。

“餵，小成你幹什麽？你哥哥也是我兒子……！”周太在外面拍打著急診科那兩扇門。

周昊成轉過頭來，對醫生說：“手術現在就做，我簽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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